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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又隨手抓了一包花生米,走到收銀臺前,把東西“啪”地放下,眼睛依然盯著手機屏幕,熒光映著他油膩的頭發和下巴上沒刮干凈的胡茬。
“十六塊。”陳默掃了碼,聲音平淡,是值夜班久了特有的那種帶著點疲憊沙啞的調子。
男人掃碼付了錢,拎起袋子,轉身又沖進雨里,整個過程沒抬過頭。門開了又關,將濕冷短暫地放大,旋即被嗡嗡作響的空調暖風驅散。
看,這就是他現在面對的“信徒”。他們的“愿力”短暫、蕪雜、充斥著物欲和即刻的記足,對他而言,比噪音好不了多少,完全無法吸收轉化。他曾經聆聽過最虔誠的祈禱,那些聲音能穿過狂風巨浪,帶著生命最熾熱的渴望;也回應過最莊嚴的祭祀,煙火氣中升騰的是對天地最原始的敬畏。而現在……
他收回視線,落在收銀臺側面貼著的員工守則上,第四條:保持臺面整潔。他拿起一塊抹布,慢吞吞地擦著本就光可鑒人的臺面。抹布是化纖的,觸感粗糙油膩。
就在他擦到第三遍,開始數玻璃窗外某一串特定霓虹燈閃爍的規律時,電子門鈴又響了。
“叮咚。”
這一次,進來的人有些不通。
門推開的速度不快,甚至可以說有些遲滯。先探進來的是一只手,指節用力到發白,緊緊抓著門框,仿佛那不是輕薄的鋁合金門框,而是什么救命的浮木。然后,整個人才跟蹌著擠進來。
是個男人,很高,但此刻卻顯得佝僂,像是被什么東西壓彎了脊梁。他渾身濕透,黑色的短發一綹綹貼在蒼白的額角和脖頸上,不斷往下淌著水,在淺色的地磚上迅速洇開一小片深色。他穿了一件深色的夾克,也是濕漉漉的,顏色顯得更加沉黯,布料緊緊裹在身上,勾勒出過于瘦削的骨架。牛仔褲的褲腳還在滴水。
便利店明亮得過分的燈光打在他臉上,是一種不健康的、泛著青的白。他的嘴唇抿得很緊,幾乎成了一條鋒利的直線,下頜的線條繃得僵硬。但最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,是他的眼睛。他似乎在劇烈地喘息,胸脯起伏,可進門后,他的動作就頓住了,就站在門口那一小灘迅速擴大的水漬里,微微低著頭,眼睛卻向上掀著,直直地、死死地,盯住了收銀臺后面的陳默。
那眼神極其復雜,像一鍋煮糊了的、沸騰的粥,里面翻滾著驚疑、恐懼、某種灼熱的急切,還有一絲……難以置信的、近乎虛幻的希冀?他的瞳孔在便利店冰冷的白光下收縮著,仿佛在確認什么極度重要又極度危險的東西。陳默擦桌子的手停住了。抹布停留在臺面某處,吸收了一點點并不存在的水汽。他抬起眼皮,平靜地回望過去。值夜班會遇到各種怪人,醉鬼,流浪漢,精神不穩定的家伙,他通常用沉默和程式化的應對打發。但眼前這個人……不一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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